[副標] 救我的是當初傷了我的男人
我一直在等宮縮產兆,結果發現我等錯了東西——原來產兆宮縮與運動宮縮完全不同:運動宮縮像是被門板夾到那種緊,產兆宮縮則像劇烈經痛(伴隨腰痠)。
郁晴在LINE上囑咐我記錄宮縮頻率,同時留意胎動。我向她訴苦說自己完全無法躺下,因為一側躺就瘋狂宮縮(持續劇烈經痛,毫無「頻率」可言),完全無法忍受,只好整天整夜都或站或坐,無法睡覺。
——郁晴是我的助產師,本與玉惠姊要一起協助我居家生產,但因產前發現子宮頸息肉出血,即使產檢林醫師覺得無礙,但郁晴仍建議我改至醫療院所生產,較為保險。
產兆宮縮從週日早上持續到週一下午產檢時(嗚嗚我都沒睡……)。林醫師愉悅的宣佈:
「啊你今晚就要生了呢~」
門診護理師則有些手忙腳亂的幫我看胎心音,納悶產兆強至如此的我怎麼會出現在門診而非急診室。
好心的郁晴此番陪同我產檢,還幫我看了醫院環境,確認該院目前無法使用LDR(樂得兒產房,意指待產、生產、恢復都在同個房間)。於是我們決定去樂寶兒診所生產。傍晚時分,我回家收拾東西,請同事載我去樂寶兒。到達後,本以為同事可以隨即離開,我悠哉等著郁晴來與我會合就行,但意外出現了——胎心率一度掉到100,後續雖立刻回升但胎心率過平(即缺乏變異性)。醫護人員一句「可能要剖腹」,讓我與同事都緊張起來。之後郁晴抵達(同事守我至此才離開),問我:
「你有吃點東西嗎?」
我搖搖頭說:「我好餓……」
郁晴告訴我,我是因為血糖太低,才導致胎心率過平。之後我便努力在身體不適下多吃幾口地瓜與甜飲,有效的讓胎心音變好看。
[插播] 進產房時,我問須不須洗澡?
郁晴:「為何要洗?媽媽應該保留身上的菌叢跟寶寶接觸啊。」
我:「可是我今天在外奔走,搭計程車、去醫院門診產檢,這些地方都有很多病菌。……難道其他產婦生產前都沒特別洗澡嗎?」
郁晴:「通常沒有吔。」
……但我還是跑去洗了。XD
躺在可傾斜的病床上,我宮縮不再如家中那般無法忍受,得以讓我在宮縮之間小眠——對,每幾分鐘就會被宮縮痛醒一次,但還是得睡,才能儲存體力。間歇性瞬間昏睡是產婦必備技能。
而郁晴則整夜無眠陪著我。宮縮最強時,直腸的劇痛讓人忍不住出力;但順勢生產講究的是吐氣把力卸掉,只靠宮縮把胎兒推出,避免出力過急而傷害會陰。可是扶站在床邊的我仍不由自主的發抖出力。
「不要注意直腸的疼痛,注意在呼吸上。」郁晴說。
此話一出,我便突然發現意識真的可以改變位置,從臀部移動到胸口與鼻腔。這種心靈操作是我在孕期不曾觸碰的(如我也不曾接觸催眠生產課程,因為催眠生產缺乏科學支持),但如今我用起它來卻紮實如手中握了實驗探針一般,隨著意識遊走至想觀察的地方。
「催眠生產缺乏科學支持」不代表催眠生產無效,而是諸多產婦認為它有效減輕疼痛,但它的有效並無法被科學解釋。而我知道自己的理工腦無法輕易被催眠——只能等自己真的「想要」時才能開竅,以進入另一個人格。
正如我理性知道樹木沒有意識,但我卻同時虔心的撫摸著樹幹對它說話(被朋友喻爲《豔陽少女》裡的紗羅——雖然顏值不符XD)。又如我完全相信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裡那位爸爸所擁有的那麼迫切的念力。
我從多年前就推崇順勢生產。燕芳知道我是理工人,訝異的說她見過許多理工男都對太太想進行順勢生產表現冷淡,不信順勢生產這種事。我困惑的說:
「不對啊,我是因為看了一堆paper才推崇順勢生產的。」
後來發現選擇順勢生產者,不少人是因為純粹崇尚「自然」,不像我是一條條對過paper的。
——燕芳是我接觸的第一位助產師。當時我不確定自己該選擇居家生產或院所生產,於是前往樂寶兒找燕芳諮詢。燕芳還幫我報名了炙手可熱的北護免費生產教育課程(燕芳本人是課程講師),而我成為唯一一位單身學員(產前課程預設要求夫妻同修)。
產前課程讓你得以窺知順勢生產的面貌。在理工腦如我看來是理性的知識,但親自體驗順勢生產後卻覺得奇幻,恍若意外獲贈SpaceX移居火星的入場券(?),不必支付巨額費用就能刷新世界觀。我終於理解為何順勢生產的朋友說「期待再生一次」——指的不只是想再有個孩子,而是想再經歷一次那個奇妙的旅程。台灣標準醫療生產的產婦應該沒有人會講出「想再生一次」這種話,只有經歷過順勢生產的產婦才可能如此爛漫。
產房中,助產師郁晴的每一句建議都顯著改善了我的體感,也穩定了我的心緒。我也自己發明嘗試不同的方法,來卸除身體的不適。例如在床上補眠、同時被每次宮縮喚醒時,我發現腹式呼吸可以助我把痛楚壓下去,這恰與拉梅茲呼吸法所建議的淺短胸式呼吸不同。整個歷程像是我與郁晴合作進行的實驗研究,一步一步的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在某次床上強烈宮縮+忍不住用力後,下腹「啵」一聲破水了。郁晴通知護理師,但大家還是決定讓我繼續在床上候著,不立刻下水,因為溫水可能減緩產程。直到後來護理師巡房發現我宮縮超強時,才即刻為產池注溫水,預備水中生產。一入水後,我的陣痛立刻緩解了,溫柔到我完全有餘裕再嘗試各種技能,讓我充分體驗出「吐氣把力卸掉」是什麼感覺(之前宮縮過強時,真的很難卸掉自己的力量……)。我還使用音階式發聲來吐氣,同時發現宮縮來時用手撐起屁股半浮著會更舒服。
當時我真的好得意啊,覺得自己實踐了了不起的任務。護理師滿意的說「只差臨門一腳」時,我還回應「可是我希望臨門兩三腳」,講究的正是只靠宮縮、避免自己出力的「慢慢來」意境。
……但,意外再次到臨。某次宮縮結束時的胎心音監測,發現胎心率掉到80。
「……媽媽,」護理師警覺的提醒,「你得犧牲自己的會陰囉!」
於是我們立刻更改計畫,以求加速產程。本是直接起身,讓腹部離開水面,改以半蹲姿勢生產,而手抓吊繩(見下方示意畫面)。但我覺得這樣有些吃力,怕宮縮劇痛時會蹲不穩;於是決定完全離開水池,移到床上坐靠於傾斜床背上。此時我子宮立刻爭氣的猛烈陣痛起來(再次歎服水中生產的減痛效果……)。為了寶寶的安全,我已無法繼續吐氣卸力,而是必須配合宮縮出力,迅速把寶寶生出來。就在三四次宮縮用力之後,寶寶順利滑出!我還特地在最後一次用力、察覺寶寶即將滑出的瞬間,立刻收掉力量,但還是沒辦法避免會陰「咻」的被撐破,造成二度撕裂傷(雖然當下完全不知道會陰有裂,還誤以為無傷)。之後仰賴許醫師的巧手將不規則撕裂的會陰縫合(許醫師經手許多未預剪會陰的產婦)。
生產吊繩示意畫面之一
(出自電視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出自電視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當寶寶被抱上我胸口進行肌膚接觸時,我驚喜的發現——他長得好好看喔~肨奶肨奶的♥(我以為新生兒都會皺得像猴子XD)。更令人驚豔的是:趴著匍匐尋乳的他將頭抬得好高!顛覆我對新生兒「軟頸」的印象。
一陣子後,護理師讓我觸摸臍帶確認脈動已停,才剪斷臍帶。之後生出胎盤。爾後他們抱開寶寶進行新生兒檢查;原本情緒平和的寶寶,一被抱離我胸前就大哭了。肌膚接觸本應持續一小時不打斷,但生產時的胎心率下降讓醫護人員認為有打斷的必要。檢查完畢、確認一切健康後,再送回我胸上繼續肌膚接觸。
寶寶在首次肌膚接觸階段並未進餐,只找到乳頭並抓抓吻吻,因為他還滿腹羊水並不餓,體內並存有肝醣葡萄糖。過了一天多才正式開吸,而且一出口就是正確含乳、強而有力,讓我再次驚豔。
(話說寶寶曾在兩次睡眠之間接連吸乳100分鐘,在我自己都還擠不太出初乳時。看得我阿姨嘖嘖稱奇,道:「他吸那麼久卻吸不到什麼,會不會覺得被騙?」XD 護理師在一旁緩頰:「不會啦,有吸代表有東西。寶寶的嘴很厲害的!」)
現在,我要講第三個意外——我產後出血不止。
只能說郁晴料事如神,改為院所生產真是正確的決定。產後我的子宮忘了收縮,不斷出血,須以點滴+針劑+口服藥促使子宮收縮變硬(若是居家生產,則須於產後儘速後送至院所,路上一直按摩子宮可讓它收縮變硬),但停藥後又軟掉。一直到寶寶正式吸吮那一刻,我子宮突然感到一陣絞痛——它終於想起要收縮了!歸功於寶寶的吸乳成功促發我的催產素。此後就收縮順利,再也不須用藥。
我在LDR產房待了13小時,之後轉去病房住三天,台中小阿姨特地北上來病房照顧我。感謝燕芳幾次來關切問候,協助照護新生兒,還數著指頭算了時辰,為我寶寶和她家人即將出世的女寶許了婚約。(咦)
很感謝一路上幫助我的人們,讓我體驗到順勢生產各種美妙的細節,在我為生產做了N年功課之後。即使事態發展並非全如預期,但我與陪著我的夥伴們都在當下做了最好的決定。
有個值得一提的小插曲:懷孕期間,健保局於5/16突然對助產師工會發文宣佈要刪減居家生產的健保給付金額。這種荒謬的退化政策激得我投書總統信箱,信中措辭雖不帶髒字卻十分兇狠XD。意外的是,我於兩週多後收到幾位助產師(認識的、不認識的)來訊向我道謝,原來有人在六月初的公聽會上公開了我與政府信箱之間的通信,而且健保局最後決定保留給付不刪減。 我從沒想過對公家抗議居然有如此速效……。無論如何,很慶幸台灣助產界多年的努力並沒有在此番波瀾中被淹滅,也希望未來有更多產婦可以體驗到順勢生產的奧義與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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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晴助產師:婦女保健與母胎健康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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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兒處置:
未打B肝疫苗(延至滿月後再打)
未點新生兒眼藥
有打維生素K1(產後6小時才施打,避免干擾最初的肌膚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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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吊繩示意畫面之二,出自動畫《道別的早晨就用約定之花點綴吧》——看了這部動畫會讓人很想要有個小嬰兒喔~XD (想再次強調:平躺真的不是生產的好姿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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