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6日 星期六

認錯


在網路上偶然撿到這支優質科普影片。尾巴還有一段很可愛的幕後花絮,娓娓道來他們團隊當年如何在2016年那支舊影片上犯錯,又如何決定將那支錯誤影片保留下來(秉持開放與透明的精神);然後又如何在歷時五年努力後,終於在今天推出一支正確且又更精彩的影片。

認錯,是一門美學。

在某次相對論課程中,學生問了我一題課外題。我當場回覆了正確的答案,但推導過程是錯的。幸而我保有物理直覺,察覺得出自己一定哪裡有錯,所以回家後馬上問臉書與stackexchange,有幸得到stackexchange神人提供正確觀念。

於是下回再次上課時,我高興的在所有學生面前告解,承認自己的錯誤,把正確推導過程講一遍。

然後,我又一次見識到我為什麼喜歡這裡——你可以看到眾學生們正面的表情:驚訝(哇物理好神奇)、感謝(謝謝老師分享更正)、喜悅的輕呼、溫暖的討論聲。

這世界上有什麼職場可以在每次認錯時100%得到正面回應、且毫無損失?科技業界不容易,政界不可能,醫界更不可能。

只有這裡,你可以非常放心的認錯,而且半點損失都不會有。這非常珍貴,它確保你可以非常快樂且坦蕩的活著。如果你活在一個須經常掩飾自己錯誤的環境裡,久而久之,你連自己都必須欺騙——你會失去你的專業直覺,因為你不敢糾正,只能相信自己犯的錯誤是對的。慢慢的你會拖垮你週遭的體系,跟著你一起沉淪。

只有在允許你永遠誠實的環境中,你才能活得自在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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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界中的「犯錯」,比較常見的還包括弄壞儀器。例如之前我團員在某次失誤中導致龐大的金錢與時間損耗。但慶幸的是:我是老闆,我第一個念頭是檢討自己哪裡沒把學生教好。學生沒有掩飾錯誤,我也沒有什麼錯誤要掩飾,我們就是好好反省彼此的溝通方式,以防範未來的失誤。

在我成為老闆之前,我也曾是學生,也曾犯錯。我知道各種錯誤的成因層面可能很廣,尤其可能牽涉不友善的環境(包括不完善、甚至傲慢的訓練過程)。既然現在成為老闆,要建立一個健全友善的環境,奧義仍然是「誠實」——確保你手下的每個人都可以誠實詳述自己犯錯的原因甚至動機(有些夥伴是為了求好心切而犯錯),確認你能對夥伴坦白自己忽略了誰的需求。如此一來,你才能順利扶持你週遭整個體系,一起成長。

2021年6月13日 星期日

我的舞鞋


在家,我都穿網拖練舞。

我只能穿網拖。
我只穿網拖。

(各位應該品位得出上面兩句的差異~XD)

當年在美國,網拖全斷後,我不知美國何處可買,所以特地請阿姨從台灣寄給我。回台後,我在大賣場買了網拖,使用一陣後發現它沒有阿姨幫我買的那款耐用。於是我問阿姨這種「蝴蝶牌」網拖在哪買。

阿姨納悶:「就路邊隨便買的啊。它有比較特別嗎?」

就此我開始查找蝴蝶牌網拖的下落。結果,雖然正名根本不叫「蝴蝶牌」,但Google還是一下子就找到了

蝴蝶牌(還是這樣叫比較順口)的耐用時長是其他網拖的兩倍。我想一般人在家穿網拖並不拿來運動,鞋底磨損程度應該很平均,或者腳跟會稍微薄一些。但我的網拖在久用之下一向是鞋尖嚴重變扁,因為我跳舞一向踮腳(其實所有運動本都該用腳尖著地,以保護膝關節)。

網拖死亡那一刻,斷裂的倒不是鞋底前方,而是鞋網處。一般網拖大多斷在固定鞋網用的鞋底小圓盤們,蝴蝶牌則是斷在網子邊緣——因為它比較堅實,不夠柔軟,所以在踮腳重複彎折後而折裂。但就算網子斷了幾條,網面最前端的粗邊仍然不會斷——一直到跳舞三年半後,才斷了粗邊而陣亡。

(三年半……我穿品牌帆布鞋跳舞還不如穿網拖頻繁,結果帆布鞋也撐不到三年半。)

如果同時用於浴室,這種網拖的鞋底都不防霉。而因蝴蝶牌的壽命是其他網拖的兩倍以上,所以鞋底側邊累積的黴點會比其他網拖多。但這不礙事。

以上,是我為我終身伴侶寫的推薦文。畢竟我這一輩子的健康快樂,就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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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拖與我的朋友們]

1. 跟筆友提及我在家跳舞都穿網拖。

「我正想問你這個!」筆友眼睛一亮,「因為我知道你練舞時什麼都不穿。那腳呢?如果全身只穿一雙厚重的運動鞋,好像不太搭。但若是網拖……」她開始打量起來。

我:「夠了,不用再想了~」XD


2. 突然接到一通朋友來電,得知她家人遠從宜蘭赴台北來就醫住院,正急著準備日常用品。

「我記得你都穿網拖跳舞。我可不可以跟你要個兩雙呢?」

我一口答應,問了時間就準備送過去。不過她隨後又來電說其他親人已把拖鞋帶到醫院,目前已沒問題。


回想這些生活故事,有種特殊的感覺——似乎我們的情懷,就是這麼點滴積累在看似微不足道的台灣特有小物裡。

2021年6月12日 星期六

法律素養


Casey是一個一生都在說謊的女人,且似乎從來不曾獲得相應的報應。她輟學未畢業,但父母為她辦了一個盛大的畢業派對,還對外聲稱是優等生。她有親朋好友,但大家都不知她整個人是一個謊言。直到有天,她媽媽發現小孫女已失蹤一個月,於是著急報警。

審訊時,警探問Casey一個月前為何不報警,於是她編織了一連串謊言,包括(不存在的)保姆綁架了她女兒Caylee,包括保姆介紹人的(不存在的)兒子也是給同一位保姆照顧,包括她在環球影城當(不存在的)策劃人員,包括她這個月來找女兒跑了很多地方。

她帶警探去逛她上班處環球影城,說她這個月來也曾在這找女兒。一路導覽到底後,她突然轉過身對警探說:

「其實我根本不在這裡工作。」

震驚之餘,警探對她進行下一串審訊。現在他們很確定她從頭到尾都在說謊,而且他們相信她殺了女兒並棄屍,因為她的謊言不可能沒有動機,唯一合理的動機是她為了掩蓋自己所犯下的弒女案。

她被控一級殺人罪、虐童罪,但都獲判無罪。最後只被判「提供錯誤消息給警察」之罪。

輿論爆炸了。在她之後,「Caylee's Law」在美國許多州出現了,要求父母須對孩子負有更嚴格的責任,確保孩子受到足夠的關照,以防「失蹤一個月仍不報警」這種事再發生。

三歲的Caylee的屍骨在半年後被發現在他們家附近的小樹林的一個破舊洗衣袋裡。


2021年6月5日 星期六

酒糟救星——水楊酸


那年夏天,打完沙灘排球,回到beach house屋內吹冷氣,不料一進門就惹來一堆關注的眼神:

「球球你怎麼了!?你要不要坐下來一下?」

我不明所以,他們則說我臉紅得像是隨時會倒下。我照了鏡子才發現膚況的嚴重——明明已經塗防曬,而且當時是傍晚。我請朋友們放心,告訴他們這只是酒糟,不是林黛玉。

我的酒糟從去美國不久後發起,從此無法根治。有時會癢,所以我練就一手「絕不順手摸臉」的工夫,避免細菌感染(不摸臉這種衛生習慣也造就我十年來從不感冒的記錄)。直到一年前試了「Paulas Choice – SKIN PERFECTING 2% BHA Liquid Exfoliant」(寶拉珍選 2%水楊酸精華液),兩個月內不見進展,以為也許跟過去嘗試的各種酸類一樣(除了沒試過A酸)無甚效果;但耐心持續三月之後,逐現奇效——我的臉變光滑了!非常明顯,而且非常穩定。

若你也有酒糟困擾,誠心推薦你嘗試水楊酸。

網路上偶有錯誤資訊說含水楊酸之保養品可能會導致孕婦畸胎。其實低濃度(2%)水楊酸用於臉上很安全,我現在算給你看:

低劑量(每天81 mg以內)阿斯匹靈已被充足研究證實對孕婦與胎兒很安全(人工生殖在懷孕初期所用阿斯匹靈甚至會用到每天100 mg,以預防孕婦血栓)。阿斯匹靈在人體內即水解成水楊酸,依分子式來看,1 mg水楊酸相當於阿斯匹靈1.30 mg(不考慮吸收程度差異)。又,寶拉水楊酸精華液的密度是1.03 g/mL(數據來自寶拉英國原廠客服)。所以,若你一年用完一瓶118 mL的寶拉水楊酸,你相當於每天把
118*1030*2%/365*1.3 = 8.7 mg
的阿斯匹靈用在身上。若將透過皮膚吸收到血液循環系統的量估為六成,則每天吸收的阿斯匹靈只有5 mg左右,明顯在安全劑量81 mg範圍內。


***
聊到血栓,順便聊一下AZ疫苗。最近台灣打AZ首度出現血栓案例;但只要即時發現就醫,血栓容易緩解,遠比COVID-19容易治療(參考公視《有話好說》)。

AZ引出的血栓「不可以」用肝素治療。相較之下,孕婦也好發血栓,是習慣性流產主因,但孕婦的血栓可以、且主要用肝素來治療。

二者的差異在於AZ的血栓會併「血小板低下症」,而血小板低下是因為:疫苗刺激活化了血小板的凝血功能,同時血小板的PF4、甚至身體的肝素亦同時釋出,以預防凝血過度造成的血栓。但PF4易與疫苗成分結合而失效,導致無法預防血栓,反而這結合體還被免疫系統認定是新生的怪物,產生抗體去攻擊綁縛新怪物,並摧毀血小板;加上血小板之前已被派遣大量去凝血,綜合效果使得使血小板數值大降。而血小板的陣亡還會激發免疫系統產生新血栓,可說是一種連鎖崩潰的機制。

孕婦的血栓則不會併血小板低下症,因為孕婦血栓主要是因荷爾蒙變化導致,機制不同。

英國施予疫苗接種的策略是只給孕婦BNT或Moderna,避免給AZ。原因是美國已有9萬孕婦接種BNT或Moderna此類mRNA疫苗,而沒有出現任何安全疑慮,數據遠比AZ充足。(AZ目前也沒有對孕婦引致危險的案例,只是數據太少。)

澳洲則暫不鼓勵孕婦接種COVID-19疫苗。


2021年6月2日 星期三

殺人魔審訊記錄


10:35開始,是2018年佛羅里達Stoneman Douglas高中槍擊案兇手之審訊錄影。過程中,他嘗試佯裝自己精神異常——一開始不語,肢體動作詭異;隨後精神不穩定的焦躁起來。

假如你是警官,你必須確保在頭兩分鐘建立友善形象,以誘導對方之後能持續開口,不陷入僵局。所謂僵局,就是指對方完全陷入沉默,或是發狂(可能是裝瘋)。

對方隨時可以在不想陳述時閉嘴,那你如何百分百杜絕此事?就是抓住對方任何微小的表現欲。例如此例中,對方主動提及已逝的母親,而且口吻明顯變柔和。警官立刻給予回應:「待會我們就會聊你母親。」因為他察覺對方想利用自己喪母的形象來博取同情,所以應可以此為誘餌爭取機會多問一些問題、收集足夠資訊,且對方會在一定程度下配合,以確保自己有機會開口聊母親+表演自己的可憐狀態。

兇嫌聊到於學生時期打架一事。警官詳細詢問打架動機——明明不是問本槍擊案動機,但任何「動機」陳述都有助於判斷該人是否瘋魔。就此,警官得到對方明確的動機描述(為了爭一個女孩子)。這可能顯示他擁有預謀能力,兼有算計過的惡意(calculated malice)——一種被認為在犯罪精神病患腦中不會有的東西。

針對兇嫌聲稱的「腦中魔鬼聲」,警官問了開放式問題(=不能用「是」或「否」回答的問題),並根據作答接連著問。對方主動提供越多資訊,將來就越容易在偽裝時產生自我矛盾,越沒有歪曲供述的空間。

兇嫌以為他在這段「身心診斷」中表現得很好,很像是精神有問題、內心聽到魔鬼音、不斷「掙扎抗拒」的精神病患。他誤會了,這不是精神診斷,而是為了建立矛盾記錄——與他槍擊案前自拍的影片產生了強大的矛盾,因為他在自拍影片中毫無「掙扎抗拒」的聲稱「我必殺20人」。這自拍影片若獨自存在,就無法有矛盾(一個瘋人可以很肯定很自信的想殺人)。

至此,警官一直扮演同理、安慰的角色。最後警官的發問終於來到對質(confrontation)階段:

「那你腦中有沒有出現過好人的聲音,叫你不要做壞事呢?」

警官跟著他編的故事走,指出他有很多機會「不聽」魔鬼的聲音。一旦被質詢,對方突然變得活躍,遠不像一開始似乎因精神異常而展現的沉默、呢喃狀態;為自己辯駁的模樣顯得神志清楚。這場記錄從開始到結束,兇嫌的樣貌從緊張分裂(catatonic),轉變到瘋狂(manic),轉變到產生幻覺貌(hallucinatory),最後又變得謹慎警醒。這一連串自如的切換不會是精神異常者可以呈現的模樣。

最後的最後,他察覺自己被識破,於是暴露了真正的自我,認真著急起來了。


***
此紀錄片有幾次定格分析兇嫌的肢體語言。我突然想起有次玩狼人殺,來了一位大家都稱老手的玩家(而我跟大家都不熟)。當所有人都出乎我意料的非常相信她的陳述時,我出面表示我不信任她,但又自介我是新手,判斷力可能不足,怕誤導了大家。

到最後,她如我所料真的是狼人,而我們好人被殺光。其實我不是靠邏輯及早看出她是狼人,而是她一開始的肢體語言呈現了緊張躁動的樣態(但在他人眼中卻似乎是開朗好動的特徵)。其實玩狼人殺應主靠邏輯,而不是靠這種測謊機能力,但我還是無可避免的關注我想關注對象的所有表情與肢體細節。

另有一位男玩家也很緊張,而大家不相信他。我卻傾向採納,因為他的緊張看起來是因為負了重責、擔心講不過前面那位狼人女玩家。遊戲後,我想跟他說你太緊繃了,讓你發言的說服力降低。但畢竟我跟大家不熟,所以我想等熟了之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告訴他。

……結果疫情就來了嗚嗚~


話說加入此團的第一天遊戲裡,我居然連抽到三次預言家。在我發言之後,有位玩家評論我說:

「連抽三次太難以置信。不過身為新人,她發言倒是落落大方,且頗誠懇,溝通社交能力不錯喔~我暫時先信她。」

……哈哈~當時聞言,我心裡想的是:不管我是好人還是壞人,我都會始終如一的既大方又誠懇啦。


某局裡,狼人團大規模作祟,而身為好人的我終於出面指出各種疑點與推論,成功猜出狼人。但我卻被投票殺死了。有個先死的好人魂上個廁所回來就發現風雲變色,驚訝的問:

「等等!剛剛球球不是講得很好嗎?她的推論全部都是正確的啊!所以我很安心的跑去上個廁所,怎麼一回來就翻盤了?!」

另一好人嘆:「因為在球球之後,小C(狼人)drama queen上身,激情的哭叫喊冤,那氣勢就把大家騙了。」


狼人殺是依序發言的,後發言者佔有優勢。若旨在求取社交樂趣而非正式競賽,面對後發言者的指控,你可以展現表情或肢體語言,讓旁觀的玩家咀嚼出線索與你想傳遞的感情,正如你對面那位指控者正在上演悲情戲一樣。

可是當時的我只是微笑而平靜的聽著她控訴,專注看著她,沒有看向其他人(沒有用眼神傳訊息給第三者)。因為我心裡把持著某種信念:

第一,我是新手,我希望呈現一個鮮明而穩定的形象(如同前述「不管我是好人或壞人,我都會始終如一的既大方又誠懇」),讓旁觀者知道我是這種模樣的玩家。以後他們會更瞭解我。(我是一個想要被大家瞭解的玩家,沒有要當謎樣的女人。)

第二,其實我也愛當drama queen啊~但我會把這種表演欲宣洩在LARP(尤其是情感本)上。我希望自己明確界定「狼人殺」與「LARP」這兩款遊戲的體驗差異,讓我的娛樂生活分寸精明而不混濁。——這只是我的生活方式,不代表優劣,

只是為了讓自己享受反差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