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21日 星期三

[隨筆] 起飛



當初進入實驗室時,教授在我面前手持工具於顯微鏡下修正了一個小元件。他讓我看了顯微鏡下修正前後的線路,問道:「很像動手術。不是嗎?」

「是呀。」我開心回應。

「同樣是動手術,醫生賺的錢比我們這行多得多呢。」教授豪爽地說。

「……。」我微笑,摸了一下前陣子因游泳而受感染的耳朵,顧左右而言它:「這個國家的醫療費好貴。」然後,突發奇想地說:「我們不必穿白袍。」


※ ※ ※


教授曾談起他與他大學指導教授的對話。他的教授開門見山地問他:

「你要繼續走這個領域還是轉去醫學?」

「繼續走。」他堅決地說。

我有點訝異,訝異他的教授怎麼會提起醫學?畢竟這領域跟醫學差異很大。

「走理科的人轉讀醫學,在這個國家中是常見的現象。」他回答。

想來其實也容易理解。可能有人知道,美國大學部通常並沒有真正的「醫學系學生」。生物(醫學)類的、物理類的、化學類的學生修的課彼此關聯性很大,只要另外通過了進入醫學院所要求的課程或考試,便可以轉領域。真正的醫學生涯是從學士後開始。

影集《X檔案》中,史卡利在大學部拿的是物理學士學位。


我以前也十分喜愛生物。高一時曾在中研院生物所研習,卻因必須長期地在假日往返兩地而懶了下來。

也曾想過走醫學。但稍長後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純研究,然而大多數的台灣人對執業有興趣,除臨床醫學外,其他醫學研究較不發達。

不過,高中三年級時被物理數學吸引到棄修生物,我自己也有點訝異。

但我一直沒有忘記初入中研院時口試的經過。我幼時曾在室外盆栽上養過蝴蝶幼蟲,於是向口試官們談起這個經驗。他們好像很有興趣。

「我不知道牠們的學名。」我老實地說。

「妳說牠們會放出惡臭?」

「是啊。不過並沒有成功嚇阻掠食者。黃蜂一直來。」

「妳說牠們是鳳蝶。怎麼知道牠們不是別種蝴蝶?」教授問。

「因為牠們是黑色的。」我說。

教授的臉垮了。

「開玩笑的。」我說,「因為牠們翅膀末端有尾狀突起。」(註)

教授微笑,又另外開了一個話題。


離開主考官後,朋友圍上來:「妳怎麼考這麼久?時間花得比別人長好多。我很擔心妳出問題了呢。」

「沒有啦,」我笑開,「大家聊得忘記時間了。」

窗外的陽光篩過樹隙,我錯覺回到那年春天。一樹的蟲寶寶啊,是你們陪著一個小女孩度過了爛漫的一季。


※ ※ ※


史卡利從馬里蘭大學醫學院畢業後,並沒有去當(正常的)醫生。她成了FBI探員。

她那身為海軍上校的父親不太高興。一般人認為那是男孩子才去幹的工作。

這位父親已經夠開放了;比起我大部分的親戚而言。

一位親戚知道我讀理工時,惋惜地拉著我的手說:

「哎呀,妳一個女孩子怎麼跑去讀那種東西?怎麼爭得過那些男生?」

我笑笑,能說什麼?我從小到大被周圍的保守親戚灌入不少男尊女卑的觀念,可是我的女性主義卻因此叛逆似地滋長。


※ ※ ※


相當著迷於大尺度的世界,如宇宙。讀宇宙大爆炸之類的相關書籍時,我曾受某些理論或字句感動而流淚。

同時也著迷於微觀的東西,如量子,那種細得看不見卻又如此玄深的境界。

又要面臨抉擇了。從小到大,文組或理組,二類或三類組,理或工,大尺度或微觀世界,我選了好多次。

越接近自己追求的理想時,除了喜悅,我變得越來越謹慎而虔敬。

虔敬,對於真理。


※ ※ ※


看到所學不同的舊時同窗,正為探究某理論而在眾人面前表達自己的觀點時,我覺得開心又感動。

任何為自己興趣或理想奮力不懈的人,都很迷人。

我也被自己感動過。

也不會忘記我從小到大曾經有過的興趣。

所以,我也會永遠記著那天清晨,在和煦的陽光、晶瑩的露水與翠亮的枝葉交織而成的清謐氛圍中,那靜靜晾張著新翅、等著起飛的美麗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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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鳳蝶翅不一定有尾突。見此文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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