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 Golden Lessons〉(〈四則金訓〉,2003年發表於 Nature 期刊)。以下為姆奈數年前的粗略翻譯。
Steven Weinberg 任職於 UT Austin 物理系。這篇短文是根據他在 McGill 大學 Science Convocation 中所發表的畢業演講。
當我拿到學士學位時(這大約是一百年前的事),物理這門學問對我而言是一片浩瀚未探發的海洋;在開始我的研究之前,我必須先好好畫個詳細的航海圖才行。我怎麼可以沒把所有已知研究摸個一清二處就妄然動身呢?結果,我研一就(很幸運的)在資深物理學者們的領導與堅持下立刻開始我的研究,即使我曾焦慮地反對。他們讓我邊弄邊學,不想沈下去就得一直游。後來證實這種研究方式竟然可行,我滿驚訝的。我很快拿到博士,雖然我知道我對物理幾乎仍一竅不通。但我學到一件大事,那就是沒有人能知道所有知識,而且你也不需要知道。
我還學到另一件事。在我之前所比喻的知識海洋裡,你應該持續游往更險的水區,只要你還沒沈下去。1960 年代末。我在 MIT 教書,一個學生跑來告訴我他想研究廣義相對論,不想研究我領域的基本粒子了,因為前者理論馳名,而後者一片渾沌不清。我驚訝他有這麼完美的理由使他決定游往反方向。粒子物理領域裡還有很多空間從事創造性的研究,它在 1960 年代確實一片渾沌,可是之後許多理論與實驗學者解決了許多問題,並把所有東西(好吧,幾乎所有東西)歸納一起,成為漂亮的 standard model 理論。所以我建議把方向定往渾沌不清的那一頭,在那裡,行動才能確實發揮。
我接下來的第三個忠告恐怕頗難讓人接受。我要你原諒自己浪費了一堆時間。學生只負責把教授認為可解(除非這教授很殘酷)的問題解出來。這些問題在科學上到底有沒有價值也無關緊要,學生總是得解決它才能過關。然而,現實世界裡,我們很難知道一個問題到底重不重要;也無法知道,是否在歷史推演下,它也有可解的時候。二十世紀初,頂尖的物理學家如勞倫茲與 Abraham 正嘗試發展一套有關電子的理論,部份是為了理解為何地球在以太裡運行所生的效應都一直探測不到。我們現在知道他們研究題目其實是錯的。當時,根本沒有人可以理解電子,因為量子力學還沒現身哪。直到 1905 年才出現了愛因斯坦這位天才,知道要從時間與空間來看物體運行,才是正確的研究題目。於是他發展出狹義相對論。正因為你永遠無法確定怎樣的題目才是正確的,你花在實驗室書桌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浪費。如果你想創造些什麼,你就必須習慣浪費大部分的時間什麼都創造不出來,並維持平靜的心情,在這浩浩海洋裡。
最後,學學科學史吧,至少也讀讀你這領域的歷史。最不重要的理由是它對你的研究工作可能有些幫助。比如說,偶爾會有些科學家被過於簡單化的理論模型(由科學哲學家 Bacon,Kuhn,Popper 等人提出)所蒙蔽。而最佳解藥就是對科學歷史的熟悉。更重要的理由是,歷史能讓你感到自己研究的重要。身為一個科學家,你大概無法變成富翁。你的親朋好友大概不會了解你在做什麼。如果你的領域是像基本粒子這方面的,你甚至無法得到立即應用的滿足感。可是,當你理解你的研究會成為歷史的一部份時,你會因此滿足。
看看一百年前的 1903 年。那年大英首相是誰?美國總統是誰?真正顯要的人物不是他們,而是 McGill 大學的 Rutherford 和 Soddy 這兩位研究放射學的科學家。當然這門研究有顯著的實用價值,但更重要的是它的文化意義。放射學讓物理學家成功解釋,為何太陽地球經過數百萬年,其核心仍可以如此炙熱?該研究也因此支持地質化石學家所估計的太陽地球年齡,粉碎他人對悠悠地齡的質疑。於是,基督徒與猶太人終須放棄聖經字面上的陳述,或者轉向與科學智識無關的信仰。從伽利略到牛頓到達爾文到今天,漫漫歷史上多少人前仆後繼削弱教條獨斷主義,而放射學只是眾腳步裡的一小步。翻開今天的報紙,你就能察覺這工作尚未完成。這是文化事業,是能讓科學家如你我感到驕傲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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