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原文於5/30首發於PTT，原標題為「R: [請益] 沒有smart phone很掉漆嗎?」。）

清明節時，我搭上火車前往桃園，
因為我媽媽在那裡。

這是我第一次拜訪桃園殯儀館。
之前住美國，
回台探親時都回台中，因為那是媽媽娘家。
他們為媽媽另立了一個牌位在台中，便於祭拜。

這回，只有我一個人去桃園。
去桃園前，我做了一些功課，
比如說查詢媽媽是哪個館哪個塔號，
一度以為查詢困難，因為年代久遠，可能只有厚厚一本又一本的紙本記錄；
幸好，過幾天，我鍥而不捨換詢另外一位工作人員，
結果發現電腦記錄！
終於確認了媽媽的位置。

聽起來很不孝：我連媽媽在哪裡都不知道。
她意外過世時，我不在台灣；
在美國得到噩耗的我，簡直像是死過一回，
22-23歲那一整年，因為變成行屍走肉，記憶幾乎是空白的。



出發前，我用Google map搜尋殯儀館納骨塔附近的超市。
從桃園火車站坐公車到那兒，
在超市裡買了一些蔬果，
還買了義美的零食，
因為媽媽很愛吃義美，我也是，我們傾心於它非常多年。
（所以這次義美過期新聞一出，我一下子就原諒它了。）

我每次用Google map，都覺得太方便了。
小時候，媽媽帶我去各種森林公園玩之前，常要去書店翻資訊，打好多電話，
以確認交通方式。
我們一直沒有車，所以到遠一點的地方玩，常天未亮就必須起床。
我當時還很小，但懂得壓抑自己的起床氣，
乖乖跟著媽媽，
然後在陌生小鎮等候轉車時，
趴在媽媽的大腿上補眠。


我背著一整個背包的食物，
忽略店員要我搭公車的建議，
徒步慢慢往殯儀館走。
媽，你知道我這兩年交了很多新朋友，常常爬山去森林裡玩嗎？
有時會背重重的東西走很遠很遠呢。



到了殯儀館，
在館外小店買了紙錢，詢問應該怎麼祭拜。
（這些祭拜的順序，媽媽很熟很熟，但我總是摸不太清楚。）
進去後，
在各供桌上安置好祭品與紙錢，
拿著香，把每個我記得的想到的都拜一回，
怕順序有些微失誤，還有點害羞的跟眾神明道歉。
把香插完之後，
我進去找媽媽。

納骨塔裡放的音樂很好聽，我很滿意，
有點像民國70年代那些古裝劇的主題曲，
是媽媽喜歡的曲風。
我按著塔號找到媽媽的位置，
塔門上，某人以漂亮的鋼筆字寫了四個字。

媽媽的名字只有三個字，
多出的第一字是某人的姓。
他們倆生前處得很不好，
媽媽很不快樂。
於是，我淡淡覺得不妥。

轉頭看其他塔門，
都是用印刷排版字做名牌，
而且大多有附照片，
但媽媽的名字上方是空蕩蕩的。

媽媽的鄰居是一位很可愛的帥哥。
於是我心想，我下次也要把媽媽漂亮的照片帶來掛上去。

離開前，我到殯儀館辦公室，
請服務小姐聽我說一個故事。
我大概說得有點精采，連旁邊的大叔與小弟都湊過來聽。
最後，他們慈祥的看著我，
一起聽著小姐對我說：

「好的，我幫你聯絡廠商，重做一個名牌，把夫姓去掉。」

她一邊做筆記一邊問：

「名牌做好了要怎麼聯絡你來看？」

可是納骨塔除了清明期間，每個月只在初一開門。
於是我請她做好後傳張照片給我看即可。

她答：「好，你有Line嗎？」

我一愣。
這兩年來我被多少人要過Line，
卻從來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被請求。

「不好意思，」我說，
「我沒有Line耶，因為我沒有智慧型手機。Email可以嗎？」

「Email～～？」小姐驚嘆一聲，好像聽到一種古老到不再存在的東西。
我的訝異程度不小於她：原來有些族群是完全仰賴Line而不用Email的。

最後仍然辦完了手續。
我回媽媽那兒又說了些話，
然後在供桌前收拾食物，重新裝進背包裡，
離開殯儀館。
一出後門就看到一輛往火車站的公車經過！
我急急招手，倉促上了車，
司機大哥說：「哎呀，這裡根本不能停的啊，只有更前面有站牌啊。」
我不好意思摸摸頭，連聲道謝，
因為我是走來的，不清楚站牌究竟在哪嘛。

最後，我一路背著豐盛的食物回到台北，
煮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甜點是義美小泡芙。


科技不斷進步，
然而我還是沒想要買智慧型手機，需求不高。
但我終於用Android虛擬機申請了Line，雖然幾乎不上線。
我的辭典裡沒有掉漆這種概念，
因為我一直沒有漆。
我喜歡原始的、最初的顏色，
像小鎮候車亭裡那張不上漆的長板凳，
初升的朝陽溫和的照下來，
灑在那個依偎在媽媽懷裡補眠的小女孩頭髮上。
那樣，就相當亮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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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