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淨度

網路上看到一個故事：朋友到某外商公司應徵；這是他生平第一回與外商接觸。面試結束後，他預備搭乘電梯離開，看到電梯裡一個嫵媚的台灣女孩正慵懶倚著廂壁，對著電梯外的他輕啟朱唇問：

「夠淫蕩嗎？」

朋友一楞！隨即心想：「果然外商公司的風氣都這麼開放！」於是他開口回覆，那是他所能想到最得體的應對：

「嗯，是淫蕩了些，不過我喜歡。」

……

「變態！」超出朋友預料地，女孩突然破口大罵！她接著急急按下電梯關門鍵，迅速離開了那個有「變態」的樓層。

朋友整個傻住，心酸地離開了那家外商公司回到家裡，思前想後總理不出頭緒；晚飯後，他邊喝咖啡邊嘆氣，在把咖啡放下的那個瞬間，他猛地豁然開朗！

原來，那個女孩問的是：

「Going down 嗎？」

天啊！朋友失笑！果然是外商公司，隨口兩句就會迸出個英語來！注意那個「嗎」字，卻還是中文的呢！


我以前看港片，總是發現職員們「陳 sir」、「鄭 sir」 地叫，有點奇怪；怎麼不叫陳先生？美國人叫的是「Mr. Smith」、「Mr. Brown」啊，也不是姓 sir 合一。

一個時髦女性說：「欸，那個男人不是我的 style 啦。」這聽起來也奇怪；英文於此用的是 type，也不是 style。（"He is not my type."）

某個藝術總監說：「本公司走在 fasion 尖端，作風十分 open；對於旗下各 group 所提供的 project，本人從不願 miss 掉任一個創新的 idea。」另一個藝術總監說：「本公司走在時尚尖端，作風十分開放；對於旗下各設計團隊所提供的企劃，本人從不願錯失任何一個創新的構思。」請問，哪段說辭聽起來比較專業？難道是中英夾雜的那位？

有位政商名流說，她覺得中文有所限制，許多字眼總是必須要用英文來表達才有那個「fee~」（感覺）。（還故意去掉後頭的 ~ling。）

這位小姐，中文演變發展了數千年，你才活了幾十個年頭；如果你中文表達不清，絕不是因為中文無法包羅萬象，而是你本身的中文能力有待商榷。

有人說話中英夾雜，像那第一位藝術總監一樣雙語切換迅速，卻還聲稱「我英文太好了，所以中文都忘了」。我認為，只有談到學術專業時，才會免不了臨時想不到確切的術語翻譯。其它，我寧可停頓一秒，細細想出最適合的中文措詞，再將整句話吐出。這是對語言的一種尊重，對讀者聽眾的尊重，也是一種完備的語言審美觀。

印象中，幾年前的立法委員暴力事件裡，不少人總會突然爆出幾句閩南語與對方嘶吼。我看到這兒一定快快轉台，國語（普通話）與閩南語夾雜的爭吵氛圍因此給我很不好的印象；尤其這些人明明說得一口流利的國語，夾雜閩南語只可能有兩個原因：低劣的情緒控制能力，或利用閩南語的親民形象來作秀。

有一回，我突然看到一個純閩南語發言。我已經忘記那政治人物是誰，可是，他娓娓道來的嗓音，我卻印象深刻，所有政治用語從頭到尾都是用純正的閩南語發表，專業度媲美閩南語新聞主播。

我喜歡他，他冷靜且從一而終。──他把閩南語的美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非支離破碎。

（9/13/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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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章寫於三年前，文中提到的流行用語「fee~」早已演變成「fu」。今天舊文重提，並非想再談夾雜不同語言，而是想談「夾雜粗話」。是的，我認為這兩件事可能有相同的因果；而且我並不會將重點放在「低劣的情緒控制能力」上。

我見過一個網路上語風豪邁的人，為文經常夾雜粗話，而且用在正面情緒上，例如「靠這真是太帥了」之類。但在現實生活中觀察他，卻沒見他講過什麼粗話。不知是為了彰顯自己親民，還是彰顯自己是性情中人，這種在文章中使用粗話過度到不自然的人很多；而在我眼裡，他們只是因語言能力不好而詞窮（雖然最後被網路鄉民誤以為是流行而效仿），以貌似情緒澎湃的話語來掩飾自己詞彙或思路的乾澀。

將「不夾雜粗話」拿來與「不夾雜其他語言」相提並論，也許有人會覺得我把標準放低了──任何為文認真的人都不會夾雜粗話，何必煞有介事耳提面命？但今天正有一個活跳跳的例子擺在眼前，那就是 Palin。我說她在副總統答辯會上的表現令人失望，原因呢？她發言迂迴失焦，自不在話下（註），但我還有另一個理由。這理由似乎瑣碎，而且我面對的又是這種正式但我卻不熟悉的英文講演場合，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有那些堅持語言不混雜者常被批判的「過度的優越感」。不過，在看了不少群眾評論後（包括一則 CBS 的諷刺短片），我的不適感的確不是孤獨的。Palin 在整場答辯裡數度使用不精緻的詞彙（例如「darn」、「heck」等粗話的婉辭），目的是否為了親民？我們不能確定。但我們在答辯會上可以發現：Palin 的發言經常重複，明顯詞窮。所以，當我說「粗話的使用是為了掩飾自己能力的不足」時，這論點確實擁有一些微妙的佐證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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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雖說「不在話下」，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提答辯會上溫室效應那段。Palin 說：「I don't want to argue about the causes (of climate change). What I want to argue about is how are we gonna get there to positively affect the impact. We have got to clean up this planet...」

這是什麼論點？「不想追究起因，只想致力拯救地球」，聽起來好像比別人更高尚、看得更遠些，其實只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模稜兩可說辭。你如何在不探究原因的情況下得知拯救地球的方法？矛盾。該發言令人聽了不斷搖頭，當然也可預期 Biden 在下一步抓住這點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