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

校園裡的葛妮絲派特洛。
(Photo courtesy of Lloyd DeGrane. Source: University of Chicago Magazine.)

秋高氣爽，那麼……就再來聊搭訕吧。（心）

在台灣，每次搭訕我都十分有自信，因為一向是我去搭訕人，（好像沒人搭訕過我……，）所以我處於主導地位。如果對方回應如流，那就更大心了。

即使出了狀況，兩人不對味，有糗到，反正不認識，說拜拜就好。

重點是：我搭訕別人，所以是我對對方有所期待，對方事先對我並不盼望什麼，所以我沒有壓力。而且我中文很好，運用得宜，幾乎不會讓對方產生為難的感覺。

在美國，語言就不同了，而且，我會被搭訕。（這就是美國跟台灣最不同的地方？Orz）

有一次，我在某部電影裡當群眾演員。資深藝人撿場好像對後輩說過：「我演了十六年的戲，有十四年都是在等。」這描述真是出神入化，連主角都等成這樣，群眾演員就更沒地位了，可以等到天荒地老；這種時候就會有偉大的戀情出現。

於是，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帥歐吉桑走過來與我攀談。我不像在台灣一樣自在，因為，
一，我英語不好，
二，他對我有所盼。

過程果然不順利，尤其後來他竟然扯到「我之前有一個韓裔女朋友」。（喂大叔！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最糟糕的是我們不能說拜拜，因為遠方的葛妮絲派特洛仍在哀怨的研究爸爸的算式。這鏡頭只拍了十次，所以還有另外十次要拍。我跟他必須一起待在休息區裡等到天荒。

有，夠，尷，尬。

離開特例，回到日常生活裡的攀談，我便不得不再強調一次我對非裔的印象不錯。雖然一向是他們搭訕我，但我沒有壓力，因為那多是老伯伯老媽媽，對我只是期待一種小女孩兒的反應，他們像天才老爹一樣好笑又親切。

另外一部分就是游民樣兒的人來要錢。好多人喜歡跟我要錢，不知是因為我看起來特別有錢還是特別笨？

（嗯，答案應該是後者。）

游民也大多是非裔，他們都很有禮貌。

可惜不少人認為校區社區安全警報裡刊出的常是非裔持刀搶錢的消息。


離開動盪，回到學生間的對話。有個週末，我半夜一點才離開實驗室回家。

看見一個號哭的女孩，旁邊另一個女孩像在安慰她。我經過她們，斜前方七步之遙有另兩個男學生，其中一個向我這方向喊，我以為他喊的是我身後這一雙女生，所以沒事兒般的走過去。

沒想到，男孩之一竟然靠了上來：「好冷！可以幫我撐傘擋風嗎？」

壓力來了。一，我英語不好。二，他對我有所盼。

三，他跟著我越走越遠，完全拋下他當初的男同伴讓那人呆等。（而我最不喜歡讓人不耐。）

「你是大學生嗎？」我問。沒有幫他撐傘。

「對啊！沒錯！……你不信？」他誇張的回答，暗示他可能只是外地來玩的高中生，尤其他對這社區沒有什麼概念，因為他疑惑的問我是哪個大學的學生、是學院呢還是大學等等。

而我們明明就走在我學校的校區裡。

「我是博班生。」我回答。

「……」他大概有點被雷打到的感覺。「……那你讀什麼？」

我說：「物理。」

「Holy shit!」他喊，「你一定很聰明。」

插播：
搭訕的時候，髒話其實不宜，即使那是你與你朋友間表彰親密自在的方式，即使你說的是「靠！你有夠正！」這種話。

校園語言的乾淨度，高中小於大學小於研究所。除了因為年齡，國際學生越多的環境也越不容易出現美語髒話，所以，到了研究所，簡直可以無菌。

他是高中生的機率實在很大。

金色鬈髮；五官「好像」很漂亮，因為我忘得差不多了；我對身段的重視度更大。連帽休閒服，帽子垂在背後，衣擺稍稍撩起，雙手很愜意的插入褲袋；腳步不急不徐，但比我活躍，像小知更鳥一樣踱在我旁邊。

肩頭很可愛的微微縮起，

因為他實在很冷。

但我還是不撐傘。

（當時只有零度，而我穿大衣。）

一直沒看到其他人跟上來，他離他同伴越來越遠了，甚至雀躍到走在我前頭。很明顯這條路不是他們一夥人預定前往的方向。我心思被他拉了去，（他成功了……，）連過馬路都沒有看紅綠燈，被一輛來車嚇得急步追上他。

「嘿……」他伸手護了我一下，（並且沒有碰到我，很高明，）「不用緊張。」他笑。我抬頭看，才發現原來我這方向仍是綠燈，那來車對我沒有威脅。

因為擔心他同伴等到要爆炸，我終於大聲問向前方的他：

「Where are you going?」

他終於停下來，頓了一會兒，然後回身一笑：

「I am going wherever you go.」


……天，真的很棒。語氣篤實，洗盡玩笑意；但表情輕鬆，沒有絲毫脅迫；回身時的身段完美，像是男方帶舞時明確又尊重的輕柔暗示。

一整個好。他如果只是高中生，那就真的非常非常厲害了。

最後，非常厲害的探問到我離家還有多遠，適時退出，問過名字之後便和我道再見。往我們來時的方向跑回去。


不知道他同伴爆炸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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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搭訕，都像在欣賞一齣舞臺劇。
（寫於 2006 年。）